Monday, November 28, 2016

評《9月28日。晴》

應亮的《9月28日。晴》以冷靜克制的手法,通過描寫2014年9月28日,兩傘運動蓄勢待發的當日,一對父女的相處,透視兩代關係的拉扯。戲中女兒是電影公司的宣傳人員,剛參與完政總外的示威,來到父親家中發現老父正計劃般到長者縮舍居住,片末女兒建議父親和她共住,這時新聞報導在金鐘的警察剛發放幾枚催淚彈,女兒馬上趕往現場,臨行時父親淡淡然的說「我會保釋你。」,女兒含淚轉身而去。

全片的風格就如這一場:冷靜、克制、低調,以襯托出兩代關係的疏離。這種處理親情手法很常見,香港電台的劇集也出現過不少,主要是因為香港人(中國人?)不擅表達情緒,往往只通過間接的方法表達關懷,這亦是此片取材自的兩篇陳慧小說《第十六分鐘》和《味道‧金寶菜湯》的主旨。

問題是放在2014年9月28日,這個前設便顯得很不現實,因為這一天正正是香港人罕有地、熱切地站出來表達自己的日子。9月26日晚上,雙學佔據公民廣場,警方清場後黃之鋒等人被捕,第二天數萬市民出來聲援,集會至凌晨人群也不願散去,戴耀廷宣佈佔中正式開始,很多出來撐學生的人不願被騎劫開始離場。長毛在立會外向民眾下跪要求他們留下,在場的人很多感動落淚留了下來,因此守住了添美道,到了9月28日早上,市民又再次走出來支持,在這天內越來越多人到金鐘政總外示威,但遭到警方強力鎮壓,到下午向示威者投放催淚彈,引發了佔領運動。

《9月28日。晴》內的女兒早上探訪父親,從她背包中看到毛巾、水樽、口罩等,電話的電已耗盡,顯然剛徹夜留守政總,但她來到父親家,對前一晚的事竟隻字不提,而最奇怪的是後來父親在電視上看到警察暴力對待示威者(令他忍不住說「咁都得呀?」)和發放催淚彈,女兒馬上出門口打算回到示威現場,父親完全沒勸止,只說會保釋她,這便很匪夷所思:難道他能預知未來,知道女兒最多只會被捕?要知道香港歷來只有兩三次有警方向市民投放催淚彈,包括引起極多傷亡的67暴動,任何上了年紀的香港人都會引以為鑑,片中父親的冷靜顯得造作和有違人性。

陳慧小說描述兩代人的隔漠,應亮把故事加入雨傘運動的元素,但這場世代抗爭卻沒有在他們的關係中反映出來。有評論說導演的這個處理是隱喻香港人的政治冷感,但倒不如說是避重就輕。女兒留守政總是支持雙學還是佔中三子?父親給女兒錢叫她捐給學生,他顯然站在學生這一邊,那麼為何他沒有衝動出來參加示威(雨傘運動中也在不乏上了年紀的參與者,如70多歲的黃伯、金鐘做木工的陳伯等)?應否參與?怎樣參與?支持什麼?反對什麼?2014年9月28日前後,這都是當時街頭巷尾的香港人熱烈討論的話題,那時要找一個政治冷感的香港人也很困難。但在這影片內政治話題被禁了聲,雨傘運動淪為點綴父女關係的背景(難聽點說是消費雨傘運動)。


Tuesday, October 6, 2015

醉生夢死

看了張作驥的《醉生夢死》,大失所望。影片著重人物、情感而非故事,所以那些很熟口熟面的情節如黑幫打人、情殺等也算了,但人物的虛假造作、感情的蒼白,才是致命傷。母親是個大cliche,哥哥的角色完全miscast,他只去了美國一兩年吧,怎麼回來變了個口音地道的ABC?他的演技也是四個人之中最生硬的,與母親爭吵的一場本應很關鍵,但導演避重就輕的把他完全剪走。片中說他去了美國,失戀後自殺然後回來,但從他的表現一點也看不出來,只覺得他是個愛健身的陽光模特(which he probably is in real life)。台大畢業的他有必要日間在藝術電影發行公司做派傳單的跑腿,夜晚做go-go boy嗎?而且他根本沒有那種低下層的氣質,和弟弟也欠交流。所以弟弟發現他跟碩哥睡那場沒有impact,甚至有點尷尬:ok,他們睡了,so what?

碩哥與哥哥的基情也不好看,太over determined,由第一場相遇已知道他們會走在一起,但當中看不到有什麼掙扎。碩哥是bi-curious還是closet?哥哥對他有何吸引之處?我只看到他們不斷眉來眼去,然後順理成章地搭上。

片中唯一較可取的角色是弟弟,但對我來說不足夠carry整部戲。而影片裡的低下階層生活是一種aesthetized的凝視(不是美化而是美學化),特質是沒有實質的內容。比如說:弟弟在街市的工作是什麼?是賣東還是只是插科打渾?他拿著豬頭是賣的?是送貨?是豬肉佬送給他?為何從來沒見他吃/烹調豬頭,可見只是一個架空了的意像。

Monday, December 1, 2014

SPEECHLESS

Written and Directed by Simon Chung
Starring Pierre-Mathieu Vital and Gao Qilun
Hong Kong director, Simon Chung’s latest film, SPEECHLESS, rendered me just so when I first began to immerse myself in its quiet and patient beauty. It embodies a truly progressive movement in gay cinema, one where stories transcend the inherit issues that come with being gay without sacrificing them whatsoever. SPEECHLESS boasts a solid and sensitive screenplay that allows Chung’s visual language as a director to shine through. And you’ve gotta love a movie that starts with a hot French guy completely disrobing for a naked dip in a river somewhere in the middle of the incredibly picturesque South of China.

This naked man, known mostly throughout the film as the foreigner and played by Pierre-Mathieu Vital, says nothing to the Chinese police officers who bring him in after he is found on a river bank, passed out and being poked at with sticks by local children. They aren’t sure at first if he is just being difficult or not but eventually send him to a psychiatric hospital for treatment under the belief that his inability to speak is trauma induced. They are correct in their assumption and the rest of the film becomes a journey to piece together precisely what this mystery man is running away from. Luke, as we come to know the foreigner’s name to be later on, is joined by Jiang (Gao Qilun), a nurse who helps Luke escape the authorities to pursue his past. Their chemistry is undeniable.

The film may be called SPEECHLESS but Chung is anything but that, showcasing his voice as a director loud and clear with his latest. He exhibits great promise and confidence as a director with the potential to play to audiences around the world. By saying very little in the moment, SPEECHLESS speaks volumes long after its done.
SPEECHLESS has its Canadian Premiere at the 2012 Inside Out LGBT Film Festival in Toronto on Wednesday, May 22. Visit the festival website for more details.

Tuesday, July 8, 2014

改變始於抗爭

今天接受媒體訪問,談7月2日被捕的事情。當我說到當天沒有預計會留守到清晨,更沒想過會公民抗命。是當晚看到學聯學生的決心,和現場參與者的投入,令我很感動得決定留守。

「那不是印證了人們說參與者受人煽動嗎?」記者問。
 我想了一想。「打個比喻,我去看一場演唱會,本來只打算坐後排觀賞,但受現場觀眾的熱情帶動,我走到前排站起來又唱又跳,這也是受現場氣氛煽動,但買票進場看演唱會卻是冷靜和理性的決定。」偏偏演唱場館的警衛容許觀眾坐著看,但站起來跳舞卻是犯規,而對我來說兩者都是支持這個歌手的表現。

「被捕後接到警告信,會令你不敢再參與日後的行動嗎?」
經過7月2日的洗禮,某程度上令我不再害怕被捕,畢竟最大的恐懼來自未知。若8月尾政府拿出來的政改方案不符合民主原則,我肯肯定會再出來,至於是坐在後排還是前排,到時再說。

有說下次若有五千甚至一萬人走出來,警察便拿我們沒法,這看法我不敢苟同。他們的裝備、訓練等都遠較污合之眾的示威者完善,要對付你們總有方法。7月2號明顯他們有留力,拘捕時慢條斯理,而且還有很多其他方法如催淚彈和水炮都未出動。我認為公民抗命不一定要戰勝警察,或者在示威的地方賴死不走,而是要在行動中獲得沉默大多數的同情。


 以上這張照片描繪1963年在Birmingham, Alabama的示威的情況,是黑人平權運動中其中一幅標誌性的照片。照片中的少年被兇猛的警犬襲擊,警員捉著他的衣領,但他垂下手沒有還擊,這少年成為和平示威的典範。這張照片一出,美國人都開始同情馬丁路德金和他的支持者,Birmingham的商界馬上屈服,取消很多歧視性的措施如餐廳內黑人白人分開用饍,同時答應聘請更多黑人等等。值得一提的是當時Birmingham的黑人怕失去工作,大多不敢走出來表態,照片中的示威只有一千多人參與,但已足以改寫歷史。

Thursday, July 3, 2014

我被捕了,但...

7.1遊行之後,我參加了在遮打道舉行的集會。今年遊行的人破了2003年的紀錄達51萬,而且因為警方的阻撓,過程艱辛,到了終站後都有鬆一口氣的感覺,令集會現場的氣氛很好。出發之前已知道學聯和學民思潮都有分別在遮打道及特首辦外通宵留守的行動,我決定留下來支持。我認為既然認同不應年年如是的行完就散,應有進一步行動的話,便不應把這行動的代價完全轉嫁給仍是大學生的學聯成員。

原本我只打算留下來聲援一下,到了凌晨三時過後,警方開始佈局,首先把現場包圍和封鎖,不斷廣播說集會已違返法例,呼籲示威者散去。大約4時開始拘捕示威者,首先帶走在台上示範如何被捕時不合作、不反抗的何俊仁、李卓仁、梁耀忠等幾位立法會議員,之後包圍遮打道的示威者並展開拘捕。這時示威者很團結地緊靠地在一起,手聯著手高叫口號,我馬上坐下來加入他們的行列。

雖然這是一個一剎那的決定,我做的時候卻很清楚會有被捕的危險,這將是我一生第一次被捕,說不害怕是假的,但我考慮到多一個人加入,警方便要多花一點時間拘捕,便越能達到大會預設的留守到早上8時的目標。而且非法集結是很無理的罪行,既然集會和結社是基本法給予的自由,那為何集結又要得到警方批準呢?(警方的理由是因為要維持社會秩序,但就算社會秩序給定義為交通暢順的話,也有很多方法維持,包括改道、封閉其中一條或多條行車線等,為何一定要清場?)

在現場所見,警方的拘捕尚算克制,雖然有個別示威者得到擰頸、揑臉等特別招呼。現場只有一千多人,他們知道有足夠時間在上班時間前清場,所以顯得從容不迫。一直到7時許,警員終於來到我的身邊,這時我已疲倦不堪,在半睡半醒的狀態中聽到警員對我說我違反了什麼什麼法例,要把我拘捕,然後四名警員把我抬起。他們問我能否自己走,我不作聲,心想要你們四個人抬我,便能增加警方的拘捕成本一點點。過程中他們有屈我手腕,但不是很用力(聽說以往曾有示威者被屈至手腕脫臼。)

被捕後我被帶上旅遊車,車上有大概二十多人,大部分是年青人,但也有五六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差不多開車時,一個五十來歲的嬸嬸說需要上廁所,警員告訴她快要出發了 ,到了目的地才去吧。嬸嬸馬上哭起來,說廁所也不讓她上,大家也開始聲援,此起彼落地投訴警方無理剝奪人權,警員最後屈服,讓女警帶嬸嬸去廁所,人民小勝一仗。

我們被帶到黃竹坑警察學院,與同車的二十多人一起關在一間課室內,然後開始登記程序。負責為我登記的警員很生手,不斷問旁邊的同寮有關細節,又漏填幾項資料,顯然這不是他慣常的工作,大概警方要調派很多額外人手來處理我們幾百個被捕的示威者。此外我亦發現警方的文書程序很不與時並進,所有表格都是手寫,要一式兩份的,還用我以為早已失傳的過底紙!拍照不是數碼相機而是Polaroid,整個系統停留在80年代,完全沒有與電腦或數碼科技接軌。這過程中警察都很友善,有些示威者甚至忘記被捕後有保持緘默的權利,與警員閒聊起來。我發現至少與我們接觸的警員,對示威者都沒有敵意,雖然少不免有些既定的印象,如示威的人都是受群眾壓力、人云亦云之類。

登記後是漫長的等待,這過程是最辛苦的。一夜未睡的我們只能坐著打蓋睡,我趁機與其他示感者聊天。他們大部分都是第一次被捕,其中有兩個還是十五、六歲的中學生,在示威場地負責在補給站派水與食物,但她們也沒有顯得特別慌張。其中一個大學生與我侃侃而談左膠有何問題、為何政改方案千萬不能「袋住先」等等,思路的清晰令我很佩服。

到了差不多中午,大家紛紛向警員查詢午膳的安排,很快便得到回應,我們獲得飯盒一個作午餐,我的第一餐皇家飯,是白汁火腿飯,我沒有問有否素食供應,但其實提供不同選擇給各種信仰的人也是人權的尊重,你不可能強迫伊斯蘭教信徒吃白汁火腿飯吧。

到了三時許,我們被召往另一房間,警員向我們簽發一張「警告通知」,說警方因「參與未經批準集結」及「對公眾地方造成阻礙」兩罪把我拘捕,暫時獲釋,但將來律政師可能會控告我。我不知律政師將來檢控的機會有多少,但若我未來幾個月參加任何示威,都有可能罪加一等,是架在我頸上的一把利刀。然後我們被安排上警車,送我們到黃竹坑運動場。我坐上巴士,回家途中經過軒尼斯道,看到剛好一天前我出發遊行的地方,彷如隔世。

整個拘補過程最難受的地方是要熬夜,忍受自己和其他人的汗臭,而且被關後失去行動自由,去廁所也要得到批準並由警員陪同,開大時有兩名警員為我在廁所外站崗。但特首不能通過真正的普選產生,人民不能自決也是自由喪失的一種,若我短暫的不舒適能為香港的民主有輕微的貢獻,一切都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