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October 21, 2007

色戒裡的演出

一直在想為何「色,戒」在外地得不到應有的評價?是因為對中國歷史的不了解,還是其他文化的原因?是否戲中的角色不夠忠奸分明,令人難以代入?其中王佳芝這角色的描寫,既不是愛國女英雄又不是femme fatale,曖昧而耐人尋味,正是全片最引人入勝之處。

李安把關鍵放在演出這母題上 (我的theory 是:東方人善於戴著不同的面具做人,所以他們都instinctively明白這個角色的掙扎。)王佳芝的「愛國」情懷在舞台上被激發,當她大叫「中國不能亡」時引起觀眾的認同,這種演出帶來的intoxication是王後來加入刺殺陰謀的重要原因,所以李安把那一場戲設計在劇院裡,起初王一個人在舞台上徘徊,彷彿回味演出時的情境,然後坐在觀眾席的同學叫喚她一起商討大計。後來他們第一次約易太太去街,易太太與他們閒聊,演王的丈夫的同學結結巴巴,
鄺裕民也緊張得木口木面(王力宏被批評演技生硬,但他演的正正是個彆腳的演員,一個「愛國學生」的stereotype),只有王佳芝應對自如,她是一個natural,遠超於其他同學,所以在那屋子中她被孤立了--留意那女同學望著王的表情,往往帶著幾分妒忌。電影跳到幾年後的上海,王一個人容顏憔悴地輪米,回到家後親戚在打牌,被摒棄於另一重要舞台--麻將桌之外。後來她再被安排入易家,第一場就是她穿戴整齊地坐在易太太後面看牌局,與輪米的一場成強列對比,一下子她的自信和glamour都回來了,風情萬種地瞄著剛回家的易先生。(她回歸「舞台」的過程也是循序漸進的,這一場她就像劇場裡的understudy。)

Performance這母題一再在電影裡出現,王與易先生每一次交往、造愛,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真與假之間的張力成為這部片最大的動力,王對那長官的那一場outburst,說易先生善於戲假情真,其實有一半也是說她自己吧,在日本飯店那一幕的「演出」,成功地征服了易先生,也感動了她自己。

舒琪在他的影評裡都miss了這些細節,沒留意到李安描寫這個角色的曖昧性和複雜性,只說她的動機由頭至尾只有一個,就是「暗戀
鄺裕民,所以樂意被他擺佈和為他犧牲──直到最後發現他原來也是軟弱的」。若她由頭至尾都暗戀鄺裕民,她便不會在他吻她後只冷冷地說了一句「三年前你本來可以的」,若她那麼簡單地深情,比較煽情的處理應讓她流著兩行淚慨嘆時不與我吧。前文也提到她被槍決一幕拒絕望向鄺裕民。舒琪還說李安沒有拍出小說裡王佳芝的虛榮,但事實上李安都拍了出來,還拍得很好。李安(和編劇)最成功之處就是把書裡面沒有的細節編出來,把原本很barebones的故事很豐富地表現出來,同時又忠於原著的母題。

另外舒琪又提到王與她的同學沒理由那麼容易暪得過易先生和易太太,之前我已提到全都是王佳芝撐場,那個演丈夫的同學之後已被叮走,沒有再參與「演出」。另外當時易先生逃難到香港,人生路不熟,當時又未掌大權,沒有細查王的底細也不出奇,而且片中也沒說易先生深信不疑。第一幕施暴式的床戲,正正表達他的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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